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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帶購於舊羅馬城區(1996). 他答應我打領帶拍照.我為他打了領帶.



Mi Padre( 訂婚照)攝於29歲





60歲時的證件照.  foto de mi padre 老爺照. 1947-2011.


 


一則<男人極短篇故事>。


  我的父親三十多年前騎著機車遠行,他要去探望在大姨子家的妻女。妻女搭火車到那做客幾日了,回程他背綁著一名數個月大的女嬰,和妻子夾帶著,沿著平原公路,三人長征二百公里返家。


買了車後,他開車上山採藥、鋤藥、開藥、熬藥,不收診金,長年苦病的八十幾歲老人家喊他恩公,口耳相傳,經手藥療只有成功的例子,他越來越有自信,皮夾裡、筆記本上都是漢藥方。


晚年喜歡吃甜食,血糖值是正常人三、四倍,不願上醫院、不要全身健康檢查,不肯用健保、不肯用個人保險、不肯用勞保、終究驗出罹患糖尿病第二型,但腎、眼、腳完好,消瘦矍鑠,常常躺著一動也不動,才說身體不舒服,叫女兒不要管他,罵著妻子不懂就得安靜,可是隔幾天生龍活虎,騎著一臺打檔重型機車四處兜風,到處訪友聊天打牌。玩到日落天黑,瀟灑回家吃飯,坐在沙發上看好萊塢黑白老片,史帝夫麥昆、《日落黃沙》、《大地驚雷》,順便翻著漢藥處方書,然後叫女兒吃飽飯,碗放旁邊,等會兒他洗就好。女兒怕煙酒檳榔味,他果真戒了近二十幾年。


他會跟女兒拿藥錢,自己到中藥房配藥,拎著一袋袋藥草、一罐罐科學中藥粉,得意宣稱:「我就是服了這些才避免洗腎、消水腫、不用節肢、眼力好。」不願違背自己心意,看到喜歡吃的就說:「黑糖燒仙草對我身體好」、「高糖杏仁粉對身體好」,父女立刻在愛買賣場爭執拉拒。


我的父親算準每個月零用錢入帳日,計算必到的出門旅遊金、祝壽紅包、父親節紅包、過年紅包,機車一溜煙出門,打牌到天亮才回家,女兒氣得抄起電風扇、書本、塑膠面紙盒扔在剛入睡的業餘睹徒身上,他痛得坐起身卻只敢望著女兒,相罵一會兒,他便氣餒,垂著頭嘆氣,他掛在嘴邊的口語:生平怕唯一的妹妹還有女兒,最疼女兒。但隔幾些日子故態復萌、焚膏油以繼晷地玩。父女再一次循環戰。


       今年兒童節早上能跑能跳,一眨眼踉蹌厲害,胸口疼痛,連摔兩跤,他又喊女兒不懂病理就安靜,被女兒罵著、不依女兒願、不聽妹妹勸,大家隨著他意,傍晚仍能正坐談話,到了凌晨,每一口氣已到了可聽辨難進難出,女兒繼續怒目動手相對,他答應進醫院了。醫師說照理病人應該痛得很,怎可忍到這時機,心肌梗塞末期,冠狀動脈三剩一,心臟肌肉泰半壞死,一路強心劑、導管手術、心律調節器、插管、輸血漿、洗腎、血壓消失;存活機率從五成、一成、沒有奇蹟,心臟血液送不出去,四肢末端青紫,僅留一口氣正寢。他入院第二晚迴光返照,表示認得人,就閉上眼,無論女兒怎求,就不願為女兒留在這世上,疼愛之語可真是言行不一。


   

    他又想跟以前那樣騎著重型打檔機車,四處飄泊,玩樂天涯,瀟灑地走,徹夜通宵的玩家,不肯讓女兒推著輪椅帶他洗腎,原來我們道別居然得這麼匆促、這麼早。他的故事居然這麼簡短做結、這麼隨性任性。今此一如以往個性,他出門永遠不會交待去處,妻子問沒轍,只得到:「出門啦」,除非女兒看到,他才會說個大概,教了七年才成功。這回沒留任何話就走,又像以前教不會的樣子:「出去啦!」 至於何時會回家,再也由不得我半夜打手機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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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天女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