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電影 Movie kya hai ?

跟隨心聲! Dil Jo Bhi Kahey。

兩年前《都鐸王朝》一開播，便顯示此片選角指導能人所不能、識人之所未識，將亨利八世終其一生追崇的低俗選美大會拍成古裝偶像劇，一套陳腔柔化軟語呢噥，播到第三季第三任王后產褥熱薨逝都能熱映不衰。亨利八世雖然在位期間參與歐陸事務以及國家競爭結盟，一切比不上搜尋婚配對象，《都鐸王朝》投觀眾所好，選擇若干新人並且賦予使命，由古裝劇熟手James Frain、Nick Dunning帶戲激出火花，Natalie Dormer所飾演的Anne Boleyn不僅有主見、有個性，演員本身駕輕就熟的法語詮釋浸溽法國宮廷的少女，確有其風采媚態，乃至文藝復興時期人典型；Annabelle Wallis臨時銜命上場Jane Seymour，淡雅丰儀，遠勝粺官所言: 「個性平和知識平庸，除了熱戀不可自拔的亨利八世，沒有人認為她好看」， 角色七分溫馴二分堅毅，再帶一分純淨。上月底第三季第四集Jane Seymour沒捱過產褥熱便香魂杳去，亨利八世頹喪一陣，這般「好女德王后」，再怎寡德薄情，也會動搖不忍，倒底她感化了他。Annabelle Wallis是繼Natalie Dormer之後因本劇走紅的英國演員，之前兩位王后娘娘幾如龍套，偶爾在英國影集裡頭出場，Dormer稍長兩歲，至少主演過主流電影《濃情威尼斯》與《完美無瑕》的女配角，Wallis則流連在第三第四位，要不是《都鐸王朝》反正，換下了原角色演員，一扶正繼任中宮，任人想忘情都難。

  　這位女演員出道表現卻十分彆扭，一部描述印英相戀的《跟隨心聲》（Dil Jo Bhi Kahey，2005），Jai Sihna（Karan Sharma飾）和Sophie Besson（Annabelle Wallis飾，她舅舅是前任鄧不利多!）兩位來自不同身份背景文化的異國學子在瑞典斯德哥爾摩（Stockholm）墜入愛河，學成歸國後，兩人必須面對雙方家長壓力、聯合家族的文化衝擊，再也不能像學生時期一樣無憂無慮，無法再跟隨一己心意決定，雖欲揮別過去，只是兩人情意已堅，回到英國盡力說服家長接納。劇情簡直了無新意，將Jai印度婆羅門身份換成孟買婆羅門與賤民，又或是海德拉巴伊斯蘭教徒與印度教徒，身份/族群議題和衝突橫亙在前，角色群勸服與交相辯詰效果應當雷同。《跟隨心聲》在寶萊塢嘗試過的族群、身份之上，增添人種，還有一項最重要的「殖民者」與「被殖民者」關係。Jai出身婆羅門家庭，祖上從比哈爾邦（Bihar Pradesh）被英國引進模里西斯（Mauritius）當奴工，父輩歸化成英國籍，從事金融業而躋身中產階級，然而雙方家長首回餐聚揭曉身份，Besson家長對Jai父親（Amitabh Bachchan飾）咆哮：「你們的祖先替我們搬運石頭磚塊蓋屋，雖然一起共事，但我們不會將工作帶回家」。鄙夷之情溢於言表，彷彿十九世紀的大英帝國發言人，不曾反省、甚至不願矯飾，而女兒Sophie無差別婚姻的思緒完全不受影響，演員Annabelle Wallis端莊凝重初出道便不同一般，高貴不矜誇、氣質怡人，可惜演技生嫩、對戲的Karan Sharma也是新手上路，這種無差格婚配、平等自由戀愛火苗熄滅，後半部男女主角欲斷還留，在長輩演員夾伺下力不從心。

  上世紀掀起的後殖民學風蔚然，曾經被視為次大陸、第三世界的國家獨立後，紛紛回顧歷史，許多作家嘗試由女性弱勢與帝國強權分析主從，而有志去殖民化更是首要之務，回到被殖民前的文字書寫，以母語與原生文化鞏固自身立場。過去殖民者挾多世紀廣為通行的語言，掃蕩被殖民者文化，殖民者語言文化相對是種強勢而且排他文化，揮復前殖民文化時，書寫者勢必面臨排斥、邊陲等副作用，不是沒有能力，卻無形束縛住了，以至於耽溺自言自語。二OO五年九月中旬《跟隨心聲》出品短短前後時間，寶萊塢上映過幾部印英戀大製作，如《戰爭詩人》（Kisna，The Warrior Poet，2005）、《青春無敵》（Rang De Basanti，2006），更早以前還有《榮耀之役》（Lagaan，2002），這些女主角在印度國土上興地語便給無滯礙，而且主動愛慕男主角，早期被殖民者早些年在白人主控電影之中出現的女性弱勢、被逼迫、受白人男子撫慰的角色，到了寶萊塢之後，興地語「自說自話」成為印度男性守護白人女性，然後印度媒體一窩瘋採訪四位英國女演員，《戰爭詩人》文本的白人女主角Catherine（Antonia Bernath飾）與印度僕歐之子為青梅竹馬，二戰後印度狼煙四起分裂屠殺，Kisna義無反顧護送她到使館，這對青春男女患難與共怎能不互有意愛；不過《榮耀之役》故事背景為帝國勢力最強的十九世紀末，駐紮軍統之妹不僅對農村少男伸出援手，幾次相見後竟說出：「我愛你，唉，你不懂英語」。傾慕舞曲O Rey Chori裡頭，少男和兩位愛慕者以興地、英語三重唱，英國仕女高唱著：「我心吐露千言萬語，我感受永恆的信仰…如果戀愛是這種感受，我的確 陷入愛河了」（My heart, it speaks a thousand words,I feel eternal bliss,…If being in love can feel like this, Then I am in love for sure），少男直率純樸，但英國仕女寧可親兄長輸球被調派減薪，又自動自發單相思，劇末甚至續尾：「她回到英國後，終生雲英未嫁」，欠缺完備邏輯，劇文熱切藉此挽回民族情感。其中《青春無敵》的女主角彭雅思Alice Patten是末代港督彭定康幼女，身份巧合主客易位，去殖民化當下，這些影片在自己的土壤上進一步奪回說話主權，軟調逆向書寫印度帝國殖民英國。

  《跟隨心聲》免不了同樣瑕疵，Sophie Besson說出經典的克利奧貴族和西印度群島原住民愛情故事為開胃沙拉食譜，簡直是為天下癡者發深情浩嘆，也等同為此片印英戀開出了一道食療藥膳，當時兩人都在瑞典當國際學生，操持英語，還感受不到身份、種族、文化、語言，場景一轉回英國，發言權在英國/英人口中，寶萊塢大膽調唆Jai只和家人交談興地語，三分之二片長是Jai、Sophie、Jai父親、Besson家族用熟悉的第一外語—英語，也是如今印度邦聯的強勢國語之一，以便取得主動權，直接發聲、宣示世人，比《戰爭詩人》和《青春無敵》 打出更鮮明旗幟。以往白種人挑剔有色人種次文化，轉過來Jai的母親詰難：「你們不顧文化差别結婚，將來你和她的孩子要上教堂還是去印度廟，刀叉進食還是手抓米飯？」Sophie的父親固然貢高我慢、Jai的母親以婆羅門自尊也不遜於人，兩方文化對峙山頭。所有電影弱化他者的立場，寶萊塢《跟隨心聲》全用上了，而且以流利英語反擊英國。導筒下的 Sophie不顧一切搶救岌岌可危的盟誓，和Jai相約在教堂結婚，直接回擊父親責備：「妳跟印度人交往，不配使用我家姓氏」，那一句「沒差別，反正我很快結婚也要拋棄了」不啻叛父出門，為愛勇往直前的英國少女又回到了《榮耀之役》模式，唯有興地換上了英語，不擔心無人傾聽或瞭解影片「跟隨（印度）心聲」（Dil Jo Bhi Kahey）、寶萊塢影片氣壯聲粗至極了。

從女性Sophie角度逆寫帝國，Sophie的父親是舊大英帝國的代言人，而反對兒子娶白人為妻的母親則是新興印度帝國代言人，這是少見將印度和英國立場放在天平兩端。更巧合的是，為了拆散異族戀，安排了一位印度女孩Gayatri配對Jai，Jai因母命難違差點屈從，Gayatri並非罕見但也不常見的印度教徒名，其實同名於印度後殖民大家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若作為一部單純的娛樂影片，似乎不用找Amitabh Bachchan和一九八一年寶萊塢實境真人秀的外遇大片Silsila對白導演、以及英國演員群出場、編了特別的印度女孩角色。

畢竟還是一部印度拍的電影，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兒子就是一切，再強硬的父母親不得不甘心俯首，友人謊稱Jai和Sophie有了孩子，大家暫且歡喜妥協，英國媽媽額頭點Tika，印度媽媽喝香檳，期待新生兒降臨。但是真正的好戲在散戲後才要上場，電影不願演，多數觀眾怕也不能滿意強倨後恭的彆扭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