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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燈讀劍


 


家中牆角擺了一把劍。是最常仿造的龍泉,鞘身為花梨木、上綴薄金屬片,夜下挑燈看劍,通身銀白,劍身長約一臂,以指彈之,鐙鐙作雜聲,從劍柄著力,並不沉,信手一揮,劍體隨勢柔然無鋒芒、柄頭繫著瓔穗,像個大型童玩,僅止於觀賞之用。大概早上晨運強身的人,手邊慢慢都有這麼一把,晨起紮馬開弓,等步伐穩定後,學練拳運勁,過了一段時間,心脈跟上了,才能練氣御劍。各家教術有別,通論一日一小時半,一年許便能上手舞劍,和其他刀槍弓馬相較,劍可謂易學難精。


武俠小說總說劍為兵器之首,杜撰《兵器譜》,連知名的英語節目《國家地理頻道》都曾製作特輯介紹。由於只要組合劍柄、劍身、劍把即稱之為劍,然後刺擊砍削防身禦敵,所以中外鑄劍史悠遠,儘管造型不一,劍身與冶煉技術並相競賽,精銅、精鐵、精鋼慢慢調整比例,而從殺人利器變成不可或缺的貴人飾品之一,中國兩千多年前傳說過數十把名劍,大概都是在人類掌握冶鐵技術前後期,這時可隨心所欲發揮創意、不受拘礙,有的柄頭如九霄雲環、有的劍身刻意酸蝕蟠螭,幻想中的俠客負劍仗義瀟灑天涯,其實也只是劍鋒上討日子,我曾在印度拉加斯坦的兵器博物館見過逾尺長劍,中古時期的中亞鎏金百鍊精鋼,得一層層打造出劍身的各色紋理花飾,劍身出鞘征戰不知有沾染多少血跡,多年以來擦不盡、抹不去的便滲進了紋飾,隔著透明玻璃櫃,每一把劍器仍隱隱散發血腥和金屬的氣味,打通四間斗室的博物館侷促地陳列各代藝匠巧技,劍彷彿吶喊著終有一天出匣舔血,或如傳說干將莫邪以身融爐鑄成名劍,名劍未必風流、抖擻地起來的盡是寒光森然之氣。


《列子》的<湯問>是古書著名的說劍篇,不說湛盧、魚腸等鑄造逸品如何削鐵如泥,列出中國殷商朝代封賜的「含光」、「承影」、「宵練」三把似有若無之劍。三把劍名純就外觀與功能而起的,隱約曖昧勞光采,白日拿出來見不到、砍在身上就算劃了好幾道,也不見血不留傷痕。<湯問>主角來丹要報父仇,但仇人有一身「延頸承刀,披胸受矢,鋩鍔摧屈,而體無痕撻」般的非人類體魄,(像練過硬氣功),他只好向名家求取這三把寶劍,等待仇人醉臥,潛入砍三劍才去,事後仇家無傷,略有感覺,怒嘆對方之恨。故事平常得很,可疑的是尋仇必是殺之後快,寶劍又豈能不血刃而收鞘,這一則特意反利劍,無所施於事,徒讓復讎者盡情而以,這情況大概是教喻執劍不難、寶劍亦不難得,難在以心御劍、血勇無事,那麼早起晨運挽個劍花、在廣場旋走劍舞,算是略知劍術邊角了,約略見意而非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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