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寶萊塢電影圖像—城市光影與去國懷鄉
如果真有所謂的印度電影圖像的話?那會是怎樣一幅光景?
一天臺灣的某時事訪談節目突然岔開話題,男主持人越過中間兩位來賓對著女持人說:「印度片很芭樂呀!」,彼方快語接話:「就是芭樂才好看!」。其人口中的芭樂絕非形容南國盛夏果實口感,而是可泛指一切被人廣為接受的事物。因此隨著語境,芭樂可以是集庸俗之惡象大成,同時也可以昇華到琅琅上口、老小皆能解的美麗境界。男主持人適時添上一句:「印度片都在唱唱跳跳」,於是觀眾進一步可解讀印度電影是他腦海中的歌舞祭,至於劇情的話,不是男女主持人的重點,他們的對談像是寶萊塢風格—同樣的天外飛來一筆唱唱跳跳,然後便轉往下一個話題去了。
的確年產量近千部的印度電影印證斯言不謬,不管是主角失意落寞、神采飛揚、或者是印度人最注重的節慶,文本便有意以歌舞傳遞男女主角心聲,更多時候甚至是無意識的為了歌舞而歌舞,前一刻演員仍正色談話,下一秒畫面變跳脫到另一個空間,哪怕只是路人、乞兒都能躍入街景,隨時隨地成套成隊地配合主角所有動態。調侃寶萊塢演藝生態的電影Luck By Chance(2009)便借戲中當紅小生抗議:「我前一刻才摧折心肝抱著女主角氣絕以終,怎麼能夠立刻翩然起舞呢?」此類抗議反思,在南方的塔米語電影Kandukondain Kandukondain(2000)亦有驚人之語:「火車都要爆炸了,難道要男主角一邊唱歌跳舞拆卸炸彈?」
話雖如此,印度電影依舊絃歌不輟、歌舞不休,因為歌舞是他們生活的一部份,古俗酬神賽會、現代婚禮都少不了這一道「歌舞饗宴」,電影誇飾兼複習固有的生活影像,數十年來代入全民企業般的電影敘事之中,所以主流印度電影罕見非歌舞劇,契帶男女主角深情對唱的幕後代唱不用發行個人專輯,光是電影原聲帶就能拱專屬的音樂巨星地位,難怪嘲弄之餘,電影臺詞依舊豪氣萬丈:「吃演員這行飯並不容易,當印度的演員更不容易,因為我們要背台詞、要練舞、還要對嘴唱歌」。
印度人尚且自我解嘲,我們便不忍苛責外國人的刻板印象,卻也不妨思揣一番:這麼一片幅員廣大的次大陸產業,絕不可能用通俗劇碼加上歌舞表演一言以蔽,如果真的觀眾腦海中真有一幅所謂的印度電影圖像/印象的話,不妨以老幹新枝解構:
主流影片大同小異,隨著時代演進,故事陸續添加新元素,這些新趣提供本國/移民/外國觀眾其他視角,但是「所謂的主流印度電影」一如大部份先進國家電影工業一樣,雖則反應其國世代累積的文化意涵,縱然因襲陳套文本,印度片仍處於流動的狀態,至於必備歌舞片段,除了表彰角色心曲之外,在流動印度電影圖像之中,可能代表變化中的印度面貌。創作者也許並無此初衷,但一人一義或轉注或假借,像芭樂一語般,每回涵義都隨著語境有所改動。因此觀影者接觸印度電影的早晚先後,拼湊出異趣十足的「印度電影圖像」,尤其印度最後一次實際參與的大戰於一九七一年的東巴基斯坦獨立戰爭(南印塔米電影《父親》Aayyaa,2006故事即源起於此),後來間各邦發生零星疫情、旱澇災禍,社會歷經國家分裂、邊界紛擾、族群仇視、民粹主義的紛擾後,十年生聚、十年教養,兼以國際經濟互取利益,到了九O年代中期稍定,人心安穩而使電影工業情況大好,各邦電影工業年年貢獻出驚人產量,儘管不乏粗製濫造之作,印度電影在世界影壇開創了歌舞片的另類奇蹟。
目前印度主流影片產地以興地語的寶萊塢(Bollywood)、泰魯固語的托萊塢(Tollywood)、塔米語的康萊塢(Kollywood)三者為尊,前兩者年產量各有擅場,後兩者每年則在South Filmfare Award[1]競技。不過寶萊塢電影起步時間早於前兩者,又擅長行銷電影明星,勢力批被中東(阿富汗、阿拉伯世界、巴基斯坦)、日本、中國、香港、東南亞(馬來西亞、柬埔寨),除了母語為塔米、泰魯固語的印裔觀眾外,實售外國/外人的印度電影以寶萊塢為首。以至於一般人想到的印度歌舞多半出於寶萊塢,寶萊塢也成為印度主流價值的主要傳遞媒介之一,下文將以流傳較廣的興地語寶萊塢影片為本,討論九O年代後的印度電影圖像。
[1] South Filmfare Award由Filmfare電影雜誌社所舉辦電影獎項,Filmfare是印度第一本英文電影雜誌,創刊於一九五二年。每年Filmfare Award專司興地語影片圈,而South Filmfare Award則包辦卡納達克語、泰魯固語、塔米拿語以及馬拉亞拉語四邦電影競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