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電影 Movie kya hai ?

前言

邁入千禧年，世界經濟版圖重整，幾個腹地廣袤、物產豐饒、人口逾億的國度紛紛朝工業化、經濟化、全球化邁進。二OO八年全球金融海嘯之前，外銷前景走俏、富天然資源輸出的巴西、俄羅斯、中國、印度被稱之為金磚四國，各國理財專員認為只要投資其中，便如同挖掘到金礦脈。其中操持英語為準國語的印度[1]，佔語言之利與時差幾乎成了國際的外包公司，短短幾年從緩慢的大象國度成為脅下雙翼的飛象，進度之神速使得南北所有通都大邑急速地興建起大樓、營建所有現代化設施、西裝革履上班。然而生長在同一片土地的人們卻非齊頭並進，鄉間農民每日所得不超過一元美金者大有人在，《貧民百萬富翁》[2]（Slumdog Millionaire，2008）的原作者Vikas Swarup便在小說聲稱：「印度社會雖然階級分明，但窮人、富人的生活其實是交織在一起。」

最明顯的例子是，印度Santa Cruz國際機場外即為一巨大貧民窟所包圍，據北上交通樞紐的火車站亦赫然在內。甫抵孟買的外國旅人若要呼吸空氣，立刻有褓抱牽兒的貧婦敲著車窗乞討。每年五月熱季後來自印度洋挾帶的季風雨動輒造成孟買貧民窟洪水瘟疫，年年亡者過百，同時間孟買南區的中產家庭仍是通勤火車（Metro）[3]、上街購物、保全守衛，一個印度兩個世界一如所有開發中國家或未開發國家的面貌，在印度各個角落作了顯著的對比。

位於全印第一大城孟買郊區的寶萊塢（Bollywood）是印度主要電影製片廠之一。雖然印度電影工業上可追溯一九一三年默片Raja Harishchandra，但為了吸引觀眾，戲院長聘樂師伴奏，隨著劇情起承轉合，宮律轉變以期觀眾有所共鳴，一如日治臺灣時期辯士、樂團、影片三者關係，由於印度語言龐雜，官方欽定的國語不過是語言之十五大宗，所以印度電影一開始便擔富起渲染劇情的任務，可見音樂和印度電影密不可分。一九三一年有聲電影時代來臨，以通行中北印的興地語發音的Alam Ara方開啟著名的印度歌舞片序幕，一部影片中居然有七首歌舞。儘管導演Homi Wadia嘗試在作品Naujawan（1937）不安插任何歌曲，公映前的預告片仍必須特為此舉作解。期間二戰陰影籠罩，受英國殖民的印度亦無法置身事外，大環境人心惶惶使產量驟減，幸好戰後立刻恢復產量，相繼而來的一九四七年印度獨立，隔年印巴分治，語言和宗教歷史糾葛，局勢很是混亂，有心者揮別北方南下孟買謀求電影發展，直到五O年代國勢底定，電影從業人員延續英國殖民時代的技術教育與電影理論，通俗劇、寫實劇、個人風格同時竝起，遂奠定了孟買在諸邦電影齊鳴的龍頭地位，而五O年代也被稱之為興地電影的「鍍金年代」（Gilded Age），幕前與幕後的電影技術經過六O年代奠基、七O至八O年代琢磨、九O年代中期可謂黃金期，千禧年後跨國合作，仿效好萊塢的科幻影片、都會喜劇異軍突起，寶萊塢的傳統歌舞猶花團錦簇，片種讓人眼花繚亂、心神俱迷。

但如前言，興地語影片並不等同於寶萊塢影片。寶萊塢向來標榜通俗愛情歌舞劇，而興地電影雖有歌舞，亦加入生活觀察，兩者敘事手法不同，但孟買大片廠優異的行銷手法、外銷海外印裔社群，使得興地語電影往往被視為寶萊塢電影。事實上位於貧民窟旁的寶萊塢影城視若無睹真實狀況，劇情鮮少言及對比懸殊的印度社會階層，寶萊塢的不可或缺的夢境歌舞、衣裳翩翾的演員註定電影的逐夢成份，當紅演員一部片酬往往是普通人家數十年營收，如新生代天王的Hrithik Roshan甫出道拍攝Fiza（2000）時片酬五十萬盧比[4]，比之今日千萬酬片酬身價自不可道里計，卻是每月實收四千盧比的印度警衛近十年薪資。更何況普通人想投身於電影事業的話，也不像中港台可經由各項比賽尋求出身。除了一年一度的選美會、模特兒賽，印度寶萊塢講求的是家世血統、背景來歷，六O、七O年代乃至八O年代從事影業的演員到如今全名重一方，在原有的事業版圖內直接引薦子女，友朋父執相互提攜儼然形成世家體系，尋常人等想進入電影圈端賴天時、地利、人和，二OO九年一月上映的《Luck by Chance》由印度影業世家人表達了「上品無寒門」的寶萊塢景況，戲文藉由男主角和女主角無背景而冷眼辛酸，調侃寶萊塢世家影業。連當今的寶萊塢紅星兼年年網路票選的最性感男星John Abraham回首來路，自承未以 Jism（2003）成名前所遭揶揄：「John Abraham以為他是誰？想拍電影？」， 他一介男模，勇闖世家門閥把持的電影圈，不無解嘲而且點著訕笑世家的煙硝，當然他業已成名，方可朗笑前塵往事，不過寶萊塢的例外只是例外，女演員如Vidya Balan經歷五年才成名，在眾多試鏡人選中打敗群敵、試裝四十多次，方贏得大製作《帕瑞妮塔》[5]（Parineeta，2005），此姝父親是印度西南喀拉拉邦（Kerala Pradesh）電視衛星頻道副總裁。新人若想闖出一片天，製片、導演必須考量投資效益，挹注金額有限，沒有背景奧援，多自非典型「純愛劇」、非輕鬆「都會劇」出擊，否則外表出色的演員難以異軍突起，如Kangana Ranaut和Shiney Ahuja[6]合作的《黑幫》（Gangster，2006）與上列的Jism稍有軟調色情風格。

寶萊塢祖孫父子母女綿綿不絕的前例多矣，除非真是貌寢，否則一定是吃這行飯的，碰著電影不賣座，依舊一部部開拍下去，直至起死回生，還可以當作勵志教材[7]。然而寶萊塢並非一開始就是寶萊塢，演員也不是一開始就被視為藝術。寶萊塢截取自孟買舊名Bombay以及好萊塢Hollywood尾音，因年產量可抵美國好萊塢，遂合稱兩字義為新詞Bollywood[8]。八○年代後寶萊塢一辭由貶義進化為特定的電影名詞，表述奇巧的攝影技法以及獨特歌舞敘事。當這群來自不同世家但姿容端麗、娉婷嫋弱的女明星與祖傳英偉身形的男演員攜守破除愛情阻礙見，又或男演員有時登高一呼、振臂力拔印巴邊界的跨界小丑與暴力組織，印度廣大群眾莫不投射自身在這兩三小時的國家工業，起自六O、七O、一路以來，印度電影明星地位益隨之水漲船高，非比二、三O年代為世人鄙夷小道。來自中印海德拉巴邦的導演Shyam Benegal作品《盧貝塔傳奇》（Zubeidaa，2001）便描述孟買電影工業初期同名女演員短暫的一生，明為作傳、暗寫國土分裂、宗教衝突乃至於男女地位與電影工業轉變。幸而七十多年後，電影帶給人們歡欣快樂、或藉為喉舌，演員們地位為之丕變，民眾視其為神祇、為之布施祈福、面睹恍如神召[9]，有的地方更為喜愛的電影明星建生祠[10]。電影工業一時繁花錦簇，便從各項比賽引進了新人，另一方面名模風潮躍上大螢幕，二OO七年到二OO八年底由兩位汗王—Shahrukh Khan、Aamir Khan參與大製作，知名製片與導演安排新人Deepika Padukone、Asin、Jiah Khan、Anushka Sharma，一瞬間拔擢四位新星。唯有盈盈十九的Jiah Khan先與祖父級演員Amitabh Bachchan以老少戀電影搏話題，後來再下一城，其餘三者在群星賀歲般的《如果愛在寶萊塢》（Om Shanti Om，2007）、科幻片《寶萊塢之記憶拼圖》（Ghajini，2008）[11]、旁遮普邦背景的媒妁純愛劇Rab Ne Bana Di Jodi（2008）展獲豐裕，遂打破了寶萊塢近年新生代女主角的匱乏窘境。（其實男主角的年齡皆可以當這些女星的父輩了。）

專論寶萊塢體系的話，無論比賽或從他邦前來寶萊塢求取一片天空者，基本上是在此注入活水，選美會、模特兒賽與電影世家子弟各有一片天，無人引薦的演員靠真本事搶攻，像Shah Rukh Khan，闖出名號後結交影業大亨，又成為一新世家[12]。《Luck By Chance》一片編導演來自Akhtar家族，深諳業界內幕，故而臺詞、文本俱以後現代諧擬、諷喻，可是寶萊塢影瑞級、老、中、青四代傾巢演自己，臺詞所言：「人們只願意為成名的男主角開新戲，或者為他的兒女們拍戲，誰要幫一個外來者？」，之於檻外人是辛酸，之於檻內人不乏自娛自樂，連上文的John Abraham與Bipasha Basu成名例子都被編入逗趣一陣。

隨著二十世紀面世的現代顯學飛進，一干電影演員的出身依舊與先祖有關，在鄉間人們可由一人之姓氏推論門第職業，決定交往相處；脫離英治後的南亞次大陸掙脫殖民桎梏，旋及而來的國土分裂，迫得印人在最短的時間內再一次面臨巨變，這場大分裂，不同信仰的朋友各分東西、故交各別前程，或多或少影響了興地影圈。因為大分裂時西北印人依宗教信仰各自奔往新國土，而居於兩國之中的旁遮普邦一分為二，其間回教信眾紛紛北上西去巴基斯坦，「錫克/印度教」多留在屬東的印度旁遮普邦，因為祖上姓名，這些後嗣在半新不舊的土壤上勢必重新汲營失去的世族威望，不少人索性揮別舊邦土，南下到孟買闖業，祖上的名聲姓氏彷彿無聲地鞭策他們，儘管地理劃分上孟買屬於南印，卻是文化的北印，他們的種姓與祖姓是北方人，他們在電影中便傳遞故土的人物形象，宣揚習俗熙和，采風缶樂，藉由銀幕重現想像的思想情愁兼譴責造成分裂的邪惡敵國，推及於人物，典型的北人慷慨英雄豪邁一再縈迴不去，擁有專屬戲路的演員也挾民眾愛國心或是萬般移情，於是前仆後繼從，例如：Amitabh Bachchan、Vinod Khanna、Govinda、Dhamerdra，彷若中興家族，名、利、權三收，一躍為印度的金字塔端階層。層層相因的世道，所有興地名演員就像清溪與名川終究融合在一泓寶萊塢之中。